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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借着明亮的月光慢慢走过弄堂,没有惊动别人,到了东院的小门进去,又走了一会儿,远远看见潘今屋子仍是黑黑的一片。潘尘色不认为是他已经睡下,最大的可能是潘令尚未回来。压下失望的情绪,她还是走了过去,敲了半刻门,终于确定了潘今并不在屋。转过身来,呆了一会儿,她又下了石阶,慢慢地朝原路回去。要是潘令回来,也一定是走后院,不会去前门。知道这一点,所以她有些刻意地放慢脚步,希望能遇上晚归的潘令。

    不过,她还是失望了。已经过了佣仆们住的屋子,仍是没有看见潘令。出潘家后院的门就是在佣仆们住的这里,如果是回东院,根本没机会走到弄堂里去。所以,潘尘色只得暗叹一日气,那就只有明天才去找他了。希望明天,她能够好好地同他说说话,能够劝劝他。

    虽然太阳已经落下很久,但是这天儿却仍没有变凉,走得一会儿路,尘色就热得冒了汗。幸得这弄堂正是个风口子,带着些腥热的风吹在身上,带走了一丝暑意。尘色于是在站在弄堂里,打算吹吹风再回去。

    过了半刻,尘色觉得没那么热了,正想举脚,不意却抬头见前面一黑影急急忙忙地向她这边走来。那人似乎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个人,只是不时回头瞧去,尘色还不及动作,那人已近到她身前了,她的心急跳了下,预感到自己可能遇上了麻烦。

    那人也似乎察觉出前面有人,一抬头,愕然对上尘色的眼。也就顿了那么一下,那人一把拉过尘色,捂住尘色的口,将她拖到旁边空置的杂屋中。

    直到将门掩上,那人才回过头来“你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沙哑难辩的声音,却让尘色终于听出这人是谁。

    她狼狈地站起“二哥?!”怎么是他?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?

    潘德文冲上前来,在隐约的月色下,他的脸看来狰狞而恐怖“别管我!告诉你,今晚的事,不准说出去!”

    尘色愣了一下,才回过神来“你做了什么?”一定是他没干什么好事,不然为何此时会在这西院的弄堂,又走得如此行色匆匆?

    “没”潘德文在她怀疑的目光下闪烁其词“没什么

    尘色的疑惑更甚。她走上一步,借着穿过窗户的月色,看到潘德文怀中鼓鼓囊囊的,‘你怀中包着何物?”

    “什么也不是!我警告你,少管闲事!说着,他就想走,想了一下,又回过头来。顺着光,她看见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闪了一下“你不会说的,是不是?”不确定地,他问道。

    迟疑了一下,尘色突然扑上去,揪住他的衣襟“咚!的一声,潘德文怀中的物什掉了出来,发出一阵声响。

    一只金镶玉的麒麟在月光下发出冷幽幽的光。

    尘色倒吸一口凉气,她抬头瞪着潘德文“你、你竞敢偷这东西?!”这东西要是不见了,足够他们潘家死一百次!

    这麒麟,可是先皇赐予潘家的,也是全靠着这麒麟,别人才能更信得过与他们潘家人做生意,要是不见了,对潘老爷子,甚至整个潘家都是不小的打击,而且如果弄不好被有心人告上一状,潘家人都得掉脑袋。

    潘德文也不说话,只是深吸了一日气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,你要这么不巧地撞见呢?”他向她一步步地走来,那气势,是逼人的冷。在这样炎热的夏日,潘尘色居然感到一阵凉意。虽然月光不甚分明,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——杀意!

    她完全不敢置信“你想杀我?”再怎么说,她可是他的亲妹妹呀。但,后退已经不及——

    潘德文的日气变得怜悯,手却掐住了她的脖子。很淡很淡地,他的语气如水般冰凉:“谁叫你运气差,要撞上我呢?早早地在自己床上睡觉不就好了吗?谁让你多管闲事呢?”好轻好轻的问话,但那手,却是一点一点地加紧。窒息!潘尘色张大了日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他,想要掰开那双罪恶的手,心中却涌起无法语言的悲哀。亲如兄妹啊,就算平时再怎样不和,也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,她的哥哥,仅仅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状,就要亲手将她掐死

    她,就要这样死吗?

    努力地睁大眼,虽然极度的缺氧已让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,但是还是想把哥哥的脸看清楚。为什么在他们的眼中,亲人的生命,就那么不值吗?

    还是,她只是一个叫“潘尘色”的人,一个恰恰只是和他同父亲的人,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人?

    “二哥”力气在一点一点消失,就像她的生命。这一刻,她几乎选择了放弃。若是如此,那就任随他吧生命于她,本是可有可无的。只是,为何这心仍是感到一丝不甘呢?不甘什么呢?

    魂魄即将游离之际——

    一声问哼,潘德文软软地倒下,不及发出叫喊。她无力地跌坐地下,空气又重新回到她的肺中。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。隔了半天,她的眼终于又能看见东西,缓缓抬头,先看到的是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的潘德文伏身向下,察觉出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,她抬起头来,看见手举人砖,面色冷然的——潘令!

    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,丢下石砖,潘今蹲下身来,翻转潘德文的身子,用手到他鼻前一探。收回手,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从他的眼中,潘尘色一下子读出了什么——

    “二哥!”她急急去摇他。

    潘令却伸出手来,定住她慌乱的头,托着她的脸,潘令的眼已是一片冷静。

    “他已经死了。”

    这,是五年来,他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。

    张大口,她呆瞪着眼前这张清秀,却隐隐透着戾气的脸,脑里想到的却居然是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

    接下来的事,她都是恍恍忽忽的。只记得似乎隐隐约约她和他抬了潘德文,从后院偷偷溜出去,一路上心惊胆战,跌跌撞撞,走了好久,好像永远都没有明天似的,走啊走,走到嘉陵江的边上然后,她看他快速地将一块大石与潘德文捆在一起,将之推到江中。不过是一声闷闷的水响,江面就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。站在岸边,看着他的衣衫被江风吹起,看着他转过身来,一步步地走向她,半蹲半跪在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我们两个,是共罪。’他说,眼睛里闪着光。

    而她,只能呆呆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共罪?

    “从今以后,生死都是一起了。”他继续说。为什么,她会觉得他的嘴边有一丝笑意?

    “令儿”她哺哺叫着他的名,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又仿佛在梦中一般。

    江风好大,吹得他的衫子和她的衫子“啪啪’作响那声音,直传入她心中。眼眼相对,只觉得人生真是如戏,且是永远无法预知的戏。

    他俯下身来,做了一件让她一生都不敢置信的事;只怀疑,那是一个可耻的梦——

    她梦到,他,居然,吻了她,在额上,及唇上。  很轻很轻,还带着颤抖的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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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如同以往的每一个清晨,早早地,可儿就到了潘府。本来,她现今的家离潘府也不是很远,所以当她到了潘尘色的屋子时,天才微微亮。

    她没有急着去叫醒尘色。潘尘色一向不多眠,晚上睡觉也不易睡沉,所以能让她多睡一会就是一会儿,可儿这样想着。待她打了水来,又在炉上熬了一锅粥,才推开门去,准备叫尘色吃早饭了。

    “小姐?’可几头也不抬地唤了声,将脸盆放在漱洗台上,却没听到回音。心里觉得奇怪,小姐通常都已经醒广吧?可儿抬头疑惑地望向床,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,而蚊帐也是敞开着的。已经起来了?这样想着,可儿不禁东张西望起来。转过头去,却发现角落里蹲坐的潘尘色。头发是乱糟糟的,眼神迷离而朦胧,那身衣裳,不是平时睡觉穿的,现在竟是一身的泥——

    “小姐!”大惊失色的可儿忙奔了过去,一把抓住潘尘色,急问:“你怎么啦?啊?为什么这副模样你怎么、怎么”’怎么像是没了魂儿的人似的?!

    潘尘色却像是没听见似的,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前方,没有焦距。可儿握着她的手,发现是冰冷的。冰冷?!在这样的夏日?!

    “小姐呀,你到底是怎么了?’可儿急得快哭出来,她还从来没有看见小姐这样子过,就算当初姑爷去世,小少爷失踪,她也没这样儿啊“我、我去找人来,我、我去叫大夫”慌乱中,可儿只想到赶快救尘色,她正要起身,潘尘色却仿佛大梦初醒一般——“不不要找人”苍白脸上的黑眸终于有了点生气。潘尘色颤巍巍地拉住可儿,声音低哑得吓人。

    不要找人?可儿听见潘尘色终于说话,才放下一点心来“为什么不要找人?你是生病了吗?将手背贴在尘色光洁的额头上,同样感觉有些冷“你为什么全身都是这样冷沁沁的?快,别坐在地上了,起来人姐”有些费力地将潘尘色半扶半抱拖到旁边的椅上,可儿又转身倒了一杯水,拿给尘色。尘色呆了半天,缓缓接过水来,慢慢地喝了一小口,然后像日渴极了似的将一杯水全灌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喝慢点,别呛着了!”尘色的反常令可儿才放下一点的心又提出起来,她蹲下来平视尘色的眼,急问:“小姐,有什么事,你说出来,告诉我,我们一起解决,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说出来”尘色哺哺自语,慢慢地,她抬起头来,那双迷茫的眼渐渐清晰起来,像是她终于想通了一件什么事“可儿,我有一件事要做。”连她的声音也变得平静。

    可儿急急点头“好啊,你想做什么?可儿帮你!”

    尘色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,‘哦自己做。”

    自己做,再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如果让别人知道,潘令杀了人,那他,就非死不可。

    而她,绝不能眼看着他死!

    所以,她要做的,就是隐瞒下去,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事——隐瞒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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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夜无眠的,还包括另一个人——潘令。

    送她回房之后,他就一直坐在他卧房外的一棵老榕树上,如他过去三年来时常做的一件事情。

    昨夜,他杀了人。

    可是,他一点也不后悔。只因是为了她。

    深深吸了一日气,让早晨清冽而新鲜的空气溢满胸怀,潘令平静地注视着远处一点点露出头的太阳,感觉到的是好久没有领略的宁静,内心的宁静。

    昨夜,如不是他一时突来的意念,他不会在夜归时不急于回房,而是去西院看她。是的,当时完全只是想去偷偷看看她的,就像他曾经偶尔会做的那样。

    那条巷子,通常夜间是不会有人去的,如果不是他听见了那间空置起来放杂物的屋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,如果不是他在窗边儿探头看了一眼,那么一切都将是另一个样:可儿将会是第一个发现潘尘色失踪的人,或许在下午,或许要到第二日,才会有人在那间屋子发现潘尘色的尸体想到这里,潘令打了一个寒蝉。差一点,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再也见不到她。

    潘尘色几不可闻地,他叫着她的名宇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对她的一切都改变了,从称谓到想法,甚至连感情也

    偷偷红了下脸,那是因为他突然想到昨晚他对她做的事。不知为什么,他居然会那样做,连自己都没想到。他只知道,潘德文的死可能是个契机,让本来绝对不可能的事变得有可能。以前,只能是暗自压抑,只希望能多留在她身边一天是一天,可是,如今他们是再不会分开了吧,不管昨晚发生的事意味着什么,他不能也不想走回头路了,不要分开不要再用仇恨来掩饰自己喜欢她的感情。不后悔,就像他不后悔杀了潘德文;就算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吧,他要去爱那个人了,不再隐瞒真正的心意,要同她一辈子在一起。

    自私的蓝景严和沙晓玲那么多他一个自私的潘今也没关系是不是?

    保护她,爱她!从懂事起,这就是他的志愿,也是父亲交代给他的话,少做了几年,但他会弥补。不过是换了一种身份而已,做的却是同样的事。

    “父亲!给尘色幸福的人,已经出现了。”望着初升的太阳,潘令大声说出老早就想说的话“一个会很爱她也被她所爱的人,早就注定了,那就是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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