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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其他人用各自的办法得知,官家之所以特设了这三千贯钱以免家贫者还需外借, 还是因为听了陆辞上表后……

    陆辞在新科士人中的威望, 自然而然地就拔高了许多。

    不管是金吾卫开道也好, 还是额外赐菜品也罢, 与这相比,甚至都算不了什么了。

    这可是真真入了官家的眼,话都能被官家听进去的!

    一时间在这些追随陆辞的目光中, 虽仍是羡慕和嫉妒居多,但因此免收向外贷谢恩钱和期集费的窘迫的一些寒家子,就在这复杂中, 又悄悄地添了几分感激。

    而原想以职事者可免诸多款项为诱利, 正各自笼络其他人的蔡齐和萧贯,他们的许诺, 就一下变得不那么吸引人了。

    陆辞还透过这回简单的小试牛刀,看出了更让他感兴趣的一点。

    ——自己所递上的表,竟能那么快就送到官家面前去?

    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明知这点的陆辞, 非但没再接再厉, 续递陈表, 而是偃旗息鼓,按兵不动了。

    陆辞自是为了避嫌。

    他虽穿了件绿罗公服, 但正经算来,可还是一介白身,并无一官半职。

    若贸然仗着皇上对他来得莫名其妙的恩宠, 就来指手画脚,大放厥词的话……怕是要还未踏上仕途,就要准备收拾包袱还乡了。

    于是在试探过皇帝的态度后,他就在朝官们对自己赋予更多关注、甚至敌意之前,彻底安静下来,专心着手于被安排给大魁的期集所事务。

    三日之后,他就以蔡齐和萧贯呈上的两份名单为基础,略作了增减,最后是各依所长,点了五十职事,依律上申礼部。

    本来期集所中事务就很是有限,又分得具体细碎,还有吏人仆役在,并非真要士人们事必躬亲。

    因此,等真安排下去后,陆辞一下就变得清闲起来了。

    一晃十几日过去,就到了朝谢之时。

    正谢是由太史台择的具体日子,在那日之前,陆辞就将职事者收好的谢恩银,呈上礼部,再顺道将礼用笺表给写好了。

    ——皇帝当然没那闲工夫和兴致,一一过目五百多号人的笺表,得此殊荣,担此重任的人,自然又是身为大魁的状元。

    陆辞对此,业已近麻木了。

    “臣等誓坚素节,勉效前修。拜敕在廷,方被采葑之宠。捐躯报国……”

    跟谢恩诗不同,《赐第谢表》的主题是表忠心,且篇幅上的要求,可要短了不少。

    陆辞更是已经渐渐适应了三天一谢五天一拜的节奏,倒也写得像模像样。

    递表之后,陆辞便带着一行士人整齐列班,对着有君主在内的殿门,听赞者引唱后,面上摆出虔诚模样,毫不含糊地躬拜下去。

    如此反复一次,关于朝谢,就算大功告成了。

    ……所谓朝谢,却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,对着大门就算拜过了。

    平白无故地为这么个仪式浪费了一整日的时间,望着一脸激动的其他士人,陆辞面上还挂着得体的微笑,却暗暗坚定了绝不留京的决心。

    等天高皇帝远,他自逍遥,谁爱拜谁拜去。

    然而谢完皇帝,又得再谢一回同样在他的贡举考试中毫无贡献的先圣和先师。

    仪式总体与省试前那一场并无分别,众人也就熟门熟路了。

    陆辞还被迫再一次出尽风头。

    他因这招来无穷差使的榜首身份,需专为此仪再定十四职事官不说,还要作为亲自献释菜礼。

    而朝廷帮着在榜中选出的那位监礼官,名义上虽需帮他弹压不恭者,只可惜这次并无这般胆大包天之人出现。

    导致对方无法行使这等权力,只有遗憾地作罢了。

    再然后,便是拜黄甲,叙同年。

    因与谒谢相隔数日,被这两回折腾得身心俱疲的陆辞,索性趁有闲暇,除了偶尔喝喝茶,交交顺眼的新友外,就翻起了律义相关的书籍。

    在这些同年登科的进士中,陆辞只选了几位结交,其中包括了有过几面之缘的庞籍。

    但作为榜眼和探花的蔡齐和萧贯,却被他一早就在心里排除在外了。

    陆辞态度明确,既不特别亲近北人,也不有多针对南人,多是一视同仁。

    特别是得了职事,却疏忽职守,消极怠工的人,陆辞可不管是南是北,都一概以撤职做严惩,绝不姑息。

    杀鸡儆猴了几次后,就彻底压下了一些人的小心思了。

    因众人皆知陆辞受皇帝恩宠,虽北地来的士人难免心里嘀咕,但也不敢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蔡齐与萧贯则是明争暗斗不断,唯一默契的地方,就是到了陆辞跟前,就一起装作和睦。

    只要他们能完成分内之事,陆辞也就当做不知。

    ——连皇帝都拦不住的斗争,他就算能管住,也得装作管不住。

    柳七和滕宗谅皆好与人交际,在这五百多新科进士里,虽多是与他们脾性不合的,但亦有难得瞧得上眼的几个。

    在这期集所中,这二人最是如鱼得水,乐不忘归。

    唯一雷打不动的是,他们每晚就寝前,都要寻陆辞说说话,道会儿白日结交了哪些人,才觉舒服自在。

    相比之下,朱说就要安静多了,见陆辞看律法书,他也有样学样,默默地跟着看了起来。

    这却不只是他对陆辞有着根深蒂固的信任的缘故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原因,还是他心知授官之时,便是离别之日,心里万般不舍,便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陆辞光明正大地黏在一块儿。

    别说陆辞是看律法书了,哪怕他跟柳七一样,是在看些乱不正经的香艳小册子,朱说怕是都能一边皱着眉头,一边睁眼说瞎话。

    柳七见陆辞竟连在他眼里最为枯燥的律义都能看得聚精会神,津津有味,就忍不住揶揄道:“莫不是连区区三元都已难足摅羽的进取之志了,接下来还要考个明法科的第一人,以做锦上添花?”

    陆辞睨他一眼:“禁民为非者,莫大于法。金科玉律尚且不明,纵饮冰茹蘖又有何用?”

    在筹备贡举的这几年里,陆辞甫一意识到,律义条例并不在考试内容之中时,不由很是错愕。

    本来作为筛选最精英的未来官员的进士科,多年来偏重繁缛浮华的诗赋,却较轻务实贴情的策论,单这一点,就已经足够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了。

    现还得知,居然连律义都不必略通,更觉不可理喻。

    能诵诗赋,然既不知谋策,亦不通律法……被选拔出来的此类人才,于经世致用,又有何益?

    然而再有万千腹诽,在人微言轻时,陆辞也只能无奈地选择随波逐流了。

    现他一心一意等着外放去做地方官,自然得读读之前无暇细学的律法的基础陈条,哪怕只是恶补一通,也比一抹黑的好。

    总不能到了廷上,一切仰仗身边明法科出身的辅官,还不如个好讼之民懂法吧。

    柳七一时语塞,内心觉得这话有道理,但还忍不住回了句:“进士一科,已弃试律义甚久,不就是法书艰涩,学时却需需精专,用功均一?既已有明法科专试律义律疏,我等就不必多此一举了吧。”

    见四下并无外人,唯有一个专心默诵的朱说,陆辞再开口时,就直截了当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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