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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坏人。”她只想出这贫乏的两个字。于是也当真在坏人额头上写下了。

    湛无拘只好加以装饰一些花花草草在两颊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发出信鸽的人呢?”

    “很简单,他们发信鸽时,我就看到了,所以才建议你来扬州看风景。”

    直到第四人也被改头换面过后,他把四人的随身物品全丢入一口枯井中。咧嘴笑道:“走吧!进城去。”

    姬向晚戒慎道:“你似乎有了明确的目标?”

    “不就是看热闹吗?”

    强拉着她离开破屋。雨不知何时停了,一道彩虹挂在青碧的山边,地上一洼洼的积水与蓝天相映,她忘了斥喝他不合宜的举措,看着新晴的早春风光,一时竟被美景所迷惑了。

    而心中的阴霾,悄悄化蚀在春日中,虽不自觉,但心境却已开阔

    春日始,扬州拥入大量文人墨客,莫不为了歌咏丽景而来。热闹的扬州,又因某些诡谲的波涌,使得一些身分不明的练家子悄悄落宿于此。

    每一家酒楼食肆忙着迎接这一波赚钱的好时机,莫不卯足了劲,增加人手、僻建房舍,然而仍不及客人拥入的速度。客栈被住了个十成十,许多租不到屋的,只好向佛寺挂单。

    有人的地方就有油水可捞,做营生的、做贼的、偷仔的、正经的、不正经的,全加入其中各凭本事。

    姬向晚三日前原本还在愁眉苦脸地数着所剩不多的银两,怕接下来无以为继,然而今日那扁扁的荷包再也困扰不了她了。

    因为被扒了。

    这惨事发生在早上。有两名年约十岁左右的小阿,一身泥污地向她讨包子吃,说是数日没吃食了。她一时善心大发,不仅给了所有刚买的包子,还掏出荷包拿出五文钱给他们一双苦命的小兄弟。哪知不过转个身的瞬间,她袖内的荷包已不翼而飞;原本看来弱不禁风的两兄弟也早不见踪影。

    而湛无拘哪儿去了呢?他正在磨着一间小寺庙的住持让他俩挂单,吃宿的费用由他每天帮忙炊煮柴、挑水来抵。那时姬向晚觉得这行为太强人所难,又实在不想再露宿了,于是转身走开,打算买两人的早膳,一面躲躲羞,结果早膳没买成,还一贫如洗地回来。

    “也就是说,咱们得乞讨度日了?”湛无拘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万般惭愧的金主头低低地无颜应声。

    他拉起她手,往小寺庙的偏门走进去:“我向住持师父借了两间房挂单,一时半刻是不必担心食宿无着落啦,但总得合计合计日后的肚皮问题。咱们得弄个小营生来做做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姬向晚仍沉浸在世道险恶、人心不古的哀愁中,有气无力地随口问着。任他牵着手也不反抗或许已不知不觉地习惯了?

    湛无拘突然止住步子问道:“小姬,你家中做何营生?”

    “没做什么营生,收田租,请人管事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爹就啥也不做、镇日风花雪月?”他暗自叹气,果真这妞儿出身于乡绅之户,也就是什么也不会的千金小姐。

    姬向晚不悦地质问:“家中有田产又哪儿错了?我爹每日忙着做学问,可不是游手好闲之辈,何况排解佃农纠纷并不简单呢!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!了不起。”湛无拘安抚着,复又委靡不振地拉她开步走。

    “不要拉我的手!你明知道我是规矩的姑娘,你还”

    他转头打量她脸:“对呀!我早就想告诉你了,你的易容术真差。”说着,又更凑近了眼,差点抵住她鼻尖,令她吓得后退。

    “不必你多事!”

    “咦!”他突然捧住她脸惊叫了声。

    吓得她以为出了什么事,一时动也不动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她悄声问。为他少有的正经而怔忡。

    湛无拘凝眉打量她良久。这是一张颇为美丽的面容哩,为何他以前竟然无所觉?还是看了美艳无双的娘亲太多年,早已使他对其他女色再无感应,于是一律当成包子馒头般寻常?

    “我以前总是把你看成馒头哩。当然,偶尔沾了泥灰,我会凑合着想成芝麻包子”

    姬向晚拒绝跟随他天马行空兀自乱跑的思绪打转,但一听到包子什么的,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,极忍耐小心地控制住自己打人的欲望,她问:“什么芝麻馒头的?”

    “你们女孩儿的长相不都全像是白嫩嫩的馒头?可是我刚才仔细打量你,才发现你长得很好看呢,已经不是寻常包子可以代表的了,你是个美人,不是馒头。”

    她该感到荣幸吗?

    “多谢盛赞。那,这又何干于我易容术的优劣?”

    他谨慎地摇头:“无干碍的,不论美丑,你都扮得很是失败。”

    她深吸口气,继续问:“那么,这又何干于我爹做啥营生?”她逐渐明白,若想弄清楚他乱无章序的词汇与道理,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抓到方向一一问回去。她相信他的头脑绝对与正常人有绝大的相异。

    湛无拘开始觉得事态有点严重。

    “我问你家中营生是要合计咱们一同合作赚银子的可行性。而结论是:我在妄想。然后你易容失败是第二件闲聊;你是美女则是第三件闲聊,兜不在一块儿的。你看起来挺聪颖的,怎么”竟然有点

    “怎样?”她美美的脸开始扭曲,封死了他不敢说出口的“笨”字。

    “你似乎不常与人聊天?”他小心地问着。

    聊天?多么不庄重的字眼。她点头:“这是当然,多言必是非,万事皆招惹。”十八年的生命中,以妇德为念,再加上无兄姊弟妹,当真生性多言,早也教寂寞孤独的成长岁月给磨静了。她的贴身丫鬟甚至比她更安静少言。

    湛无拘点头:“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,不是说你不开口就不会有事。当你长年闭口如蚌,而在一朝遭受含冤莫辩的情况,只会喊“大人呀!冤枉呀!”是没用的。所以人该学着利口巧辩,不害人却得防人害我。”

    “歪理!”

    “歪理也是理。”

    “都有你说的!我说不过,可不表示我理屈。”甩开他手,大步在回廊间穿梭。最后发现她还不知道要在哪一间房挂单而尴尬地止住步子。背着他不肯面对。

    湛无拘倒也不落阱下石地招惹她更多的羞恼,拉住她手,露齿而笑地将她带下回廊,遥遥指向北侧的木屋。

    “那儿离厨房近些,我争取了好久才争到的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她不自觉地皱眉。在一般人家中,厨房、茅房、浴间边通常不会辟置卧房,要不也是留给下人去睡,想也知道地缘不佳,何以他会争取得历尽艰辛?

    “吃食方便不说,也好借他们膳房来烹煮些食物上街去卖。你会煮食吧?”他饱怀希望地问。

    “我会,但是这未免太”他将别人的拖舍利用得太不知羞了吧!

    湛无拘打开木屋的门,里头分隔成两间房,分里间与外间,各自有张木板架成的床榻,便再无其它长物。

    “放宽心,在家靠父母,出外靠朋友嘛。咱们还要在扬州停留上许久,难不成当真厚着脸皮向住持讨吃喝用度吗?自食其力是很有良心的做法啦。”

    她垂下双肩,再无从辩驳起。想到自己已然身无分文就难过不已。

    “真的做不得善事吗?为什么一片好心反遭利用呢?”

    他推她进里间,打开一扇窗让阳光照进来。

    “反过来想,也许你的一句银子可以使他们温饱数个月,而让其它人免于受害,功德很大喔。”

    她睨他一眼:“你被骗时也能这么豁达?”

    他笑得好欠揍:“通常都是我骗人比较多。你知道,天资有优劣之分,区别了谁是骗子、谁是呆子。”

    “确定她在扬州?”

    夕暮柳岸旁,一名风尘仆仆的男子无视奉上前的茶水,开口便问。

    抱立在他身边的六名男子肯定地点头应道:“表小姐确已进城,少主若想立即找去,属下马上备马”

    男子沉吟了下,道:“不急。丐帮的事,如何了?”诸多江湖事沾惹得扬州势必得成为是非之地,让他心底有无限担忧。

    “丐帮的扬州分舵教人给挑了,三十口人无一幸免。三日前,寒江派的五名帮众疑似中了“欺雪毒。””

    “元教的毒!苗疆的人也来扬州了,为何?”原本沉着的男子也禁不住动容以对。“他们已有二十年未涉及中原,更无听闻被谁得罪,他们这次意欲为何?”

    鳖谲莫测的元教统治着苗疆,绝不容许外人干犯分毫,也不轻易劳师动众地远征他方。偏安于苗疆一带,擅用毒。百年来未曾让外人有探知一分的机会;曾经夸口欲前去一探以扬名江湖的人,从没有回来过的。百年来皆如此,功夫不济的,大半毁于苗疆险恶且瘴气丛生的地形中;功夫好的,不见得找得到元教的所在地。有没有人闯进去过,世人不知,倒是没人回来过就是。久而久之,元教的神秘莫测,便成了令人又畏又敬又避而远之的调儿,而现下,元教的毒出现在扬州,代表着什么讯息?

    “派人追查了吗?”

    “已经吩咐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男子想起另一件事:“那秋冰原可有进城?”

    “四日前进城,但属下无法追查到他的落脚处。”

    “他意欲为何呢?”独自沉吟,经月累积的忧心在眉间刻划出一条笔直的纹路,使得他向来俊朗出色的面容偏向愁郁。

    “少主,属下以为,扬州即将成是非之地,不该让表小姐受到惊吓,更甚者让敌人知晓表小姐在此就大大危险了,若挟她以制肘我等,咱们便万般施展不开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男子叹了口气:“给了她两个月的时间,她的气也该消了。想必吃了不少苦头,也知晓了世道的险恶了吧!”真是舍不得,但倘若锁她于重楼中,想必会更糟吧。

    小表妹呀!身为江湖人有太多的不得已,太多的不可不为,但愿你这一趟出走,可以明白,进而体谅心中暗自低语,跨上了下属牵来的骏马,领先驰行而去,驰向波涛暗涌的中心,江湖人的宿命。

    扬州城的暮色正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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