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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还是心疼我的罢?”桓行简左目再度流血,他从嘉柔脸上表情变化知道了这个事实,拳头猛地攥紧,他快速起身将医官留的细纱布浸在盐水中,为自己擦拭。

    现在还不是瞎的时候,要瞎,也得等平定了这场乱子。

    一个人若做了大将军,连瞎也得忍。

    剧痛让桓行简脸色惨败,他额头瞬间起了一层滚烫的汗珠。

    大寨里一片混乱。

    李虎率一骑仿佛从天而降,一记钢鞭甩得凌厉生风,所到之处,无人敢挡。中军大帐外为了保护桓行简,早列满了弓箭手,只等他一靠近,就立马射杀。

    他数度逼近,又被迫退回,退时却不忘扯着嗓门叫阵:

    “桓行简!我来杀你这乱臣贼子!”

    叫得格外狂妄凶狠。

    石苞已寻到李闯,两句话就激得年轻人能提着脑袋上。果然,李闯把战甲一穿,持一槊上马就凛凛地杀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不怕李虎的鞭子,都姓李,又都是差不多年纪,谁怕谁呢?

    胯、下那匹乌黑油亮的骏马精神抖擞着,随着主人一声叱咤,冲入阵中。李虎见对方不过一愣头小子,心中不屑,扬鞭便如金蛇出洞缠上了李闯的长槊。

    两人力气皆大的骇人,彼此相持,两样凶器像架在半空中,雨已停,半轮月亮爬上来,苍穹上翻滚着浓墨重彩的云,乍泄的清光,照着两个年轻人血气喷张的脸。

    李闯顿了一顿,暴喝一声,将李虎的钢鞭挑开。李虎毫不示弱,很快持枪挺刺,一来一回,兵刃撞得乱响,两人打得难解难分,不见胜负。

    此时,邓艾率一部赶来,老将军横刀跃马,一开口,中气十足:“小贼辈拿命来!”

    李虎少年气盛,哪里肯受他这半老头子的气,猛地振开李闯的槊,一个掉头,催马疾上,出手迅捷无比,一枪直刺邓艾。

    邓艾到底经验丰富,灵巧闪过,他这一部犹似疾风和李闯一道很快将李虎的部下冲击得七零八落,余者跟进,打算围绞李虎。

    眼见自己人要被杀光,李虎气闷不已,父亲人呢?大寨里鼓声喧天,魏兵杀气渐盛,似乎从当初的慌乱中回过神来。等不到父亲的援兵,李虎遗恨不已,气极之下,一夹马腹,单骑冲开包围往南逃去。

    “人跑了!”李闯大叫一声,看魏兵还在跟李虎残部纠缠,二话不说,果断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李虎策马如飞,李虎等人咬得死紧,眼见他马蹄子一跃上了桥,忽来个回马枪,反杀得遽然。

    追的人马顿时被冲乱队伍,李闯也是一惊,马尥了蹶子,险些没摔下他。

    其余人却没他这样的好定力,纷纷落马,被李虎一连刺杀了十余人。

    趁此机会,李虎一骑绝尘很快跑得没了踪影。

    “草他娘!”李闯飙了句脏话,他还没打够,棋逢对手,那跑了的少年人武艺似乎还在自己之上,不过自己这边人多势众,越是这样,他越是不服气。等邓艾的人追上来,闷闷不乐道:

    “让他跑了。”

    这一战,几乎纠缠到天色微醺,眼看要破晓,李蹇一部因夜里迷路此刻才从北边摸索着来了。

    遥遥一目,察觉不对,李蹇暗叫不妙恐怕儿子已经败走,连忙也调转马头准备往东南去。

    被魏兵发现,随即追赶,邓艾来不及请示桓行简,兵者,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,李蹇父子必是想往项城方向逃。要是把他一部灭了,毌纯独木难支,全军覆没指日可待!

    大寨复归平静,石苞同众人在拣点损失,见一飞骑回来,立刻问道:“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“回司马,邓将军率兵追杀李蹇父子而去!”

    “李虎死了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,让他逃了!”

    石苞很是失望:“李闯呢?”

    “他跟邓将军一道去了。”

    年轻人争强好胜,石苞很能理解,他赶紧回大帐,顶头迎上了从偏帐里走出的卫会,卫会显然知道这场突变,看看四下,问道:

    “结束了?”

    “邓将军去追李蹇父子了。”

    卫会点点头,夜里,听到敌军竟杀进大寨他也是狠狠一惊。人在帐子里,第一次手心沁汗,卫会知道自己不应该害怕,但杀到眼前的变故,还是让他不自觉地紧张了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,大将军到现在没露面。

    杀伐声没了,卫会选择出来,他想见桓行简。

    大帐里,嘉柔实在太过困倦,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,到处都是声音。桓行简守在她身旁,修长的手指轻柔触着她一根根肋骨,低声问她痛不痛。

    怎么会不痛?嘉柔萎靡着,眸子里有血丝,她一直看桓行简那只要坏掉的眼,他的五官里,眼睛生的最好。健康时,那么清,那么亮,瞳仁漆黑如点墨,动人心扉,仿佛此生被他看上一眼也值得了。

    他少年时,确实风采夺人。

    但他要瞎了,掌天下权柄四海风云的大将军也抗拒不了命运,他注定变得残缺。

    这残缺来得骤然,而伏笔漫长。

    岁月就这么凄艳得流滑到了这个节点上。

    嘉柔突然轻声问他:“你会死吗?”

    桓行简在痛中尽力对她微笑:“你想我死吗?”他的语调忽不觉染上冷酷,“太初事发时,有人求情,甚至后来的许允,也有人想求情。你看,那么多人都想我死,现在,是你父亲,你的毌叔叔他们都想我死。柔儿,你呢?多你一个不多,少你一个不少。”

    嘉柔痛苦摇首:“我不想,我不想大奴没有父亲。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呢?”桓行简声如白刃,有种微小的脆弱。

    嘉柔不再说话,她还是很难受,把脸埋在了枕头里。见她呼吸平稳许多,桓行简便离开,他在案前始终维持着挺拔的坐姿,像坐化了般,阖着双目,沉静如水。眼睛带来的阵阵疼痛,皆被他化解在咬紧的牙关中。

    太傅说过,忍常人不能忍,方能成事。

    这些年,刀山火海皆淌过,他有什么不能忍的?

    桓行简没有再让医官入帐,他不能乱了军心。

    听到脚步声,他知道是石苞,等人通报,让他们进来,冷冷先启口:

    “石苞,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吗?”

    卫会微讶,他看看石苞,石苞却只出神地望着连眼睛都没张开的桓行简,伤感道:

    “知道,等属下禀完事,自会去领军棍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原型走到这里,离死亡已经只剩一步之遥。写到这里,忽然就嚎啕大哭,妈的傅嘏,你让他亲征就是激他去送死。他这一辈子得到了什么啊,连他妈儿子都没有,他一共也就掌权不到四年,死在春天,整个家族生于不义,死得屈辱,谁都有理由唾弃。为什么事情是这样?我也不知道,就好像北邙山到现在还是会一岁一枯荣,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的人们是否寂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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