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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打着一把黑伞,手臂上绑着一块黑纱,神情有些肃穆,而哥哥在他的伞下,是一副既没有灵魂也没有生气的样子。
他们刚参加完亡故者们的追悼会,死去人的最多,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。妈妈抱着哥哥,哭喊得很令人讨厌,她说:“我就知道我儿子不会有事的。”
爸爸也俯下身说:“幸好沐晨的运气比较好。”
两句话我都不喜欢。因为他们都否认了哥哥自身的努力。据我所知,哥哥是一个人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,没有任何人帮助,警察也没有派上用场。
哥哥推开妈妈,也从爸爸的伞下走出来,他说:“这里还是一点都没有变。”
当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,我是很想给他一个拥抱的,哥哥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,比以前高,也比以前长得帅气,不过他总是我哥哥。只是哥哥拍开了我的手,他居高临下地对我说:“不要碰我。”
为什么不让碰呢?
晚上,隔了好多年,一家人终于在一起吃饭了,爸爸妈妈都一个劲儿地往哥哥的碗里夹菜,我看见哥哥碰都不碰那些菜,他只是兑着辣椒酱吃的很开心,谁也不看。
爸爸妈妈都有点尴尬,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,与儿子太久没有见过面,他们早已丧失了与哥哥交流的能力。
最终我是在大厅看电视时听到了浴室几声闷响。哥哥那时候正在浴室洗澡,我赶过去的时候,哥哥只穿着短裤,蜷缩在边缘的角落,双手抱着膝盖在小声哭泣。妈妈的神智又有些不正常了,爸爸只顾得抱着她,看见我来,只叫我待在那里,就向哥哥抱歉地一笑,两个人就回了卧室。
这时,我才注意到,墙壁上原本出水的那个地方被哥哥不知用什么东西给砸了个稀巴烂,此时正在往外溅水,而哥哥□□的一双脚,有一只已经被热水烫的发红了,不善加处理的话,肯定是要起泡,后面要流脓的。
而这些,爸爸妈妈他们肯定是不会注意到,我就知道,大人们啊,有了失而复得,就会以为就是属于他们的东西,是夺也夺不走的,我看着左手腕上的几道白痕,跟哥哥说了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:“我的房间有独立卫浴,哥哥你可以在那里洗。”
哥哥好像是哭得太久了,他抬起头来的时候,仍是说:“不要你管。”
我也是平白地多了许多耐心,他身上还有点湿,可我还是扶起了他:“不过在这之前,我要处理一下你的烫伤。”
哥哥挣扎了两下,可依他才逃脱出来的瘦弱身板,根本挣不脱我,他只好说:“不用,我要先洗澡。”
那些天,一直在下雨,就是室内的温度,因为妈妈节约的态度,其实也有点低的,但尽管这样,哥哥还是洗了个冷水澡,他披着浴巾出来的时候,浑身自内往外散发着一股寒气。他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笑了,可是他勉强给我绽放出的一个笑容,我觉得,比学校的那些人好看多,也真诚多了。
我真心觉得这样的一个哥哥要比江禹裴那个冒牌货要好得多。
只是,哥哥毕竟才回来,而我要向他索取的东西,他还远远不能够给我。
那学期的期中考试,哥哥考了班上的最后一名。被拐卖出去那么些年,好多东西都没学,考成那个样子,我其实觉得已经很好了,除了几门不进则退的科目,其余的,他都及了格。
爸爸开完家长会后,回来跟哥哥说:“我不能相信你是我儿子。”
妈妈则是单纯护着哥哥说:“你怎么样都好。”
他们都没想过给哥哥请个家教什么的,而当我提出这一点的时候,爸爸妈妈用了一种我从来也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的惊异眼神望着我,我连退几步,而哥哥拉住我的衣角,也跟我摇了摇头。
可我还是坚持,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坚持,只是,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。
最终两者取其中,我成为了哥哥的家庭教师,专门为他辅导。虽然他大我两岁,但我们是同级生。很荣幸的是,我是班上的第一名。所以并不费劲。
我想要哥哥变得优秀,想要哥哥取回他在江禹裴那里的,他原本的位置,而我也可以从爸爸妈妈的口中谈论的,我必须听从江禹裴的话的魔咒逃脱出来。
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,哥哥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人,不然他也不可能从那些人贩子的手中逃出来。但是随着哥哥的成绩好起来,另一种传言渐渐地也从我们的周围飘散开来。
他们说:“沐晨长得一点都不像沐熙,听说他是被收养的。”
他们说:“是突然到学校来上学的,前两年一点声音都没有,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。”
他们说:“好像还进了少管所呢,跟他同学好危险呢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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